古今汉字字义的演变
雷贤淇
本文发表于2023年新加坡《日新跃艺》第八期
有些字，从造字至今，字义都没变，字形也几乎相同。有些古汉字的字义，与今义有别，但某方面的字义仍和古义相连。有些古汉字，古今义大不同。引申义是字义或词义变异的开始。
本文列举一些古汉字特别是甲骨文，它们的本义消失，字形却被他义借去，字形和新义存留至今。
“字”的古今义
字，属会意字，上下结构，上从宀——屋子，下为子，“子”也表声。甲骨文缺如，金文小篆都表示妇女在屋里“生孩子”。东汉许慎的《说文解字》：字，乳也。（译文：字，生育。）《广雅》：字，生也。简帛里的“字”也表示生子。例子：
《睡虎地秦简・日书甲种》第150简正3：女子以巳字，不復字。今文即：女子若于巳日生子，则此后终生不孕。又《马王堆・胎产书》第29行：“字者且垂字”。“字者”即孕妇；“垂字”义为临产。
今“字”的生子义消失，被文字的字代替。《说文解字・叙》：“仓颉之初作书，盖依类象形，故谓之文。其后形声相益，即谓之字。文者，物象本；字者，言孳乳而浸多也。”古人依物形造字，即象形字，称为“文”，在此基础上孳乳出来的文字为“字”，即合体字。今天我们以“文字”来称说记录语言的符号系统、书面语等。“文”多用于表示文章、文辞等义，而“字”英译为character，它是指单一的一个一个的字。词，即英语的word。有的一字等于一词，如：我、你、他、人、多，等等。常常多字合成一词，如：（二字词）葡萄，美丽、桌子、铅笔等；（三字词）麻醉药、零增长、静悄悄；（四字词）马来西亚、澳大利亚，等等。二字词最多。
“八”的古今义
八，音bā，属指事兼会意字。甲骨文用两画相背，表示将一物剖解分开。八，本义为相背分开。《说文》：八，别也。像
今为一级通用规范汉字。可单用，也作偏旁部首。八本义消失，却有以本义构建的字：分、公、半等。
公，甲骨文从八，从口（器皿），义即公平分配器
皿中的东西。《说文》：平分也。从八，从厶（私）。韩非说：背厶为公。
“贵”的古今字义
土地能生万物，是世间最宝贵的东西。贵，甲骨文上从双手；下从土，代表田地的土块。两形会意用双手在田地整理土地、作业劳动，如捧土掩覆种子等。本义为耨田劳动。
后异化，“劳作”义消失，被“贵重”义取代。
《说文》：作䝿，物不贵贱也。《玉篇》：高也，尊也。《易・繫辭》：崇高莫大乎富貴。都是后起义。
今天的“贵”为引申义有价格高、地位高、重要、敬爱等，是一级通用规范汉字，繁体字写成“貴”。与“贵”组合的词如：贵庚、贵贱、贵客、贵人、贵姓、贵重、贵宾楼、贵姓大名、贵人多忘事等，都没有本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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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蠢字 |
各，意义的演变
各，属会意字。甲骨文从倒止，或从U或从口，表示古人穴居的洞口，像脚朝向洞穴，表示人来到和进入洞穴，本义是“到、来”，与“出”相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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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历代的“各”字 |
卜辞有“各雨”，即雨来了。金文也表示来到，曶壶：“王各于成宫”，即王来到成宫。
来、到义的各，古书多借格、徦、𢓜表示。如《尔雅・释诂》：格，至也。又《释言》：格，来也。“各”通“格”——王本兴：《甲骨文读本》。《说文》：徦，至也。“假”是“徦”的假借字，《方言・一》：𢓜，至也。《方言・二》：𢓜，来也。可见“各”是初文，与各、格、徦、𢓜互通。
到家（宀）中的外人是“客”，它反过来证明了“各”的初义就是到、来。
各，后来被借为指示代词，如各个、各自、各界等。战国竹简和汉帛书表示各自的有，《睡虎地秦简・语书》简1：古者，民各有乡俗。《睡虎地秦简・为吏之道》简35：人各食其所耆（嗜）。《马王堆・老子乙本》第232行：各复归于其根，曰静。
今天“各”的“到来”义消失，全被引申义取代。与“各”组合的词语也无“到来”义，如：各地、各家、各项、各族、各方面、各抒己见、各奔前程等。
来，字义的演变
来，象形字。繁体字來，音lái。甲骨文像成熟的小麦，上部是麦穗，中间的两侧是麦叶，下部是麦根。“来”字像长有麦穗芒刺之形。来本义是成熟的小麦。
《诗经・周颂・思文》：贻我来牟，帝命率育。今文是：赐我麦种，天命用它来供养。
注释：“来牟”亦作“麳（lái）麰（móu）”，来是小麦，牟是大麦。《说文》：来麰，麦也。《玉篇》：春麥也。《廣韻》：大麥也。
今义的“来”全是引申义，如到来、招致、做、将来的、趋向等，属于一级常用字。没有“成熟的小麦”这个意思了。
来到义的“各”，被今义的“来”替代。各、来同命，本义全失。
即，字义的演变
卽今作即。即，音jí，属会意字。甲骨文有左右两个构件，位置可互换。一边从“皀bī”，像盛满食物的高脚容器；一边像人跽坐之形。可会意为人正在进餐。即，本义指就食。
《说文》：即，即食也。从皀，卪声。与卜辞合。
如《周易・鼎卦爻辞・九二》：鼎有实，我仇有疾，不我能即。今文：①鼎中有食物，我的佳偶或同伴有病，不能和我一起进食。②鼎中有食物，仇家有疾病，不能和我一起分享。注释：仇qiú，本义是(i)配偶、同伴；(ii)仇家。
今天，“即”为汉语一级通用规范汉字（常用字）。已没“就食”义。
“既”的前世今生
现代汉语的“既”，是一级汉字，已没有本义“食毕”，被引申义替代了。今义如①已经：既成事实。②既然：既来之，则安之。③动作已经完了：既往不咎。既而。④常与且、又、也连用，表示两者并列：既快又好。既要爱情，也要面包。
与“既”组合的词相当多，也没“食毕”，如：既定、既而、既然、既是、既往、既得利益、既然如此，等等。
即和既，二字形似易混，音也相似，都是ji，只声调有别，常误读。两字的命运也一样，本义都没继承下来。
结束语
综上，汉字在不断地发展，有的被淘汰了，有的只留在旧文献或辞书中……上举的字，存留至今，但本义全失，算是凤凰涅槃，浴火重生吧！有缺失，还可服务社会，那也是无限光荣啊。
参考文献：
1) 胡舫编著《篆书字典》。天津：人民美术出版社，2007.12
2) 李乐毅著《汉字演变五百例》。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，1992.5
3) 李守奎著《汉字为什么这么美》。西安：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，2019.7
4) 流沙河著《文字侦探》。北京：新星出版社，2011
5) （汉）许慎著；班吉庆、王剑、王华宝点校《说文解字校订本》。南京：凤凰出版社，2004.4
6) （汉）许慎撰；思履主编《说文解字图解详析》。北京：北京联合出版公司，2014
7) 徐中舒主编《甲骨文字典》四川辞书出版社，1990.9
8) 王本兴编著《甲骨文读本》（上中下）。北京：工艺美术出版社，2019~2020
9)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《现代汉语词典》（第七版）。北京：商务印书馆，2016.9
10) 汉语多功能字库，https://humanum.arts.cuhk.edu.hk/Lexis/lexi-mf/search.php?word=%E5%90%84
11) 汉字源https://hanziyuan.net/#home
12) 查字网http://qiyuan.chaziwang.com/
13)
汉典https://www.zdic.net/
